帝舜
【原文】
帝舜，冀州人[1]。父瞽瞍顽[2]，母嚚[3]，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4]，友爱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5]，常在侧。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舜[6]。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7]，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8]，内行弥谨[9]。尧二女不敢以贵骄舜亲戚。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10]。渔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11]。陶河滨[12]，河滨器皆不苦窳[13]。一年成聚[14]，二年成邑[15]，三年成都[16]。瞽瞍尚欲杀之，使涂廪[17]，从下纵火焚廪。舜以两笠自扞而下[18]。又使舜穿井[19]，既深入，瞍与象下土实井[20]，舜从匿空旁出[21]。年五十，摄行天子事[22]。六十一，代尧践位[23]。载天子旌旗往朝父[24]，夔夔唯谨[25]，如子道。封象为诸侯。在位三十九年，寿百有十岁。（《五帝本纪》）
注云：涂廪穿井，以权谋自免，亦大圣有神人之助也。
【注释】
[1] 冀州：古九州之一。包括今山西全省、河北西北部、河南北部、辽宁西部。
[2] 瞽（gǔ）：盲人。瞍（sǒu）：瞎子。顽：顽固，冥顽不化。
[3] 嚚（yín）：愚蠢而顽固。
[4] 顺适：顺从。
[5] 求：寻，找。
[6] 四岳：即分管四方的诸侯，是尧帝的大臣。咸：都。
[7] 妻：嫁……为妻。
[8] 妫（guī）汭（ruì）：妫水弯曲的河滨，在今山西省永济县南。妫，河名。汭：弯曲的河滨。
[9] 弥谨：更加谨慎。
[10] 让畔：把田界让给别人耕种。畔，田界。
[11] 让居：把房屋让给别人住。
[12] 陶：做陶器。
[13] 苦（gǔ）：通“盬”，粗劣。窳（yǔ）：粗劣，有瑕疵。
[14] 成聚：形成村落。聚，聚落、村落。
[15] 成邑：成为城邑。
[16] 成都：成为大都会。
[17] 涂廪：涂抹粮仓的顶部。廪，粮仓。
[18] 扞（hàn）：遮蔽，保护。
[19] 穿井：凿井。
[20] 实井：将井填实。
[21] 匿空：可以藏身的空间。
[22] 摄：代理。
[23] 践位：登基，登上天子位。
[24] 朝：朝见。
[25] 夔夔：恭敬的样子。
【译文】
舜帝是冀州人。他的父亲瞽叟双目失明冥顽不化，母亲愚蠢而顽固、为人有失忠厚，弟弟象十分狂傲，都想杀害舜。舜对待他们十分恭顺，不违背为人子的本分，待父母孝敬，待弟弟慈爱。想杀他时，总难以得逞；有事找他时，却常常在身边。舜二十岁时，因为孝顺而闻名于世。三十岁时，帝尧询问是否有可用的人才，四方诸侯都推荐舜。于是尧便把两个女儿嫁给他，来观察他如何治家。又派九个儿子与他相处，观察他处理外事的能力。舜居住在妫河边，在家中的言行更加谨慎。尧的两个女儿也不敢因为出身高贵，而对舜的亲人态度傲慢。舜在历山耕种，历山的民众在划分田界时，都懂得互相谦让。在雷泽捕鱼时，雷泽一带的人都把房屋让给别人居住。在河边制作陶器时，河边出产的陶器没有粗制滥造的。舜住过一年的地方，便形成了村落。住过两年的地方，便形成了城邑。住过三年的地方，便形成了大都会。但瞽叟还想杀舜，让舜爬上粮仓涂抹顶部，自己却放火烧粮仓，舜就用两个斗笠护住身体跳下粮仓逃走。瞽叟又让舜去凿井，舜挖到井的深处，瞽叟同象便一起往井下填土，将井填实，舜却从旁边隐蔽的通道逃了出来。舜五十岁代理天子政务，六十一岁时接替尧登上帝位，车上竖着天子的旗帜，去朝见父亲，态度十分恭敬，保持着做儿子的规矩。封弟弟象为诸侯。舜帝在位三十九年，活了一百一十岁。
注里说：舜在涂粮仓顶部和凿井的时候，都靠的权谋才幸免于难。但这也因为他是圣人，有神明在暗中相助。
【评语】
孔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1]，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2]，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颜光衷曰：“《礼记》‘小孝用力[3]，中孝用劳[4]，大孝不匮[5]。’夫子说舜之大孝，便说德为圣人。大德受命，分明是完天之所生，以天事亲了[6]。须知亲不是一团血肉之亲，我不是一团血肉之我，原是圆陀陀光亮亮大家成一片的。亲是这个，我是这个，天地万物，亦是这个。故说大孝，便要顺亲养志[7]。顺亲者，顺其灵妙之亲也。养志者，养其大公之志也。若只用力服劳，奉养躯壳之亲、情欲之志，乌能称大孝哉！然要顺亲养志，先须诚身守身[8]。守身者，守其明善之身也。能认得真身[9]，始能认得真亲。故曰‘不诚乎身，不顺乎亲矣’。大舜从灵明上认亲[10]，视瞽瞍是至圣至神至仁慈的[11]。其要杀我，只是后来习染之伪心[12]。其真心原自不尔。假饶从其乱命[13]，取快一时，把至圣至神至仁慈的真父子结断了种子[14]，于心何忍？故小杖则受[15]，大杖则走[16]，不告而娶[17]。自家心灵上必如是而始安耳[18]。故曰‘事父母几谏’[19]。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20]。父母原来只有善心，固人子之大幸[21]。设使微有转念[22]，其善心必不澌灭[23]。此即是转凶为吉之几。事父母者，宜从此处宛转，几未动[24]，挑动他；几甫动[25]，接引他；几有失，挽回他。如此而顺，便把亲与我之真原[26]，联属一处[27]。亦即把天地万物之真原，联属在一处。何性命之不立[28]？何位育之不行哉？[29]”
按颜先生此论，见地最超。必如是，而后足称大孝。必如是，而后不匮。不匮者，用之不竭也。以之事上，则为忠；以之事长，则为悌[30]；以之待友，则为信；以之化下，则为慈；以之度生，则为悲。举一孝，一切法趋孝[31]。所谓一以贯之。故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32]。瞽瞍厎豫，而天下化”也。能如是，而禄位名寿，自能操必得之权。所以为天子，“被袗衣[33]，鼓琴，二女果[34]，若固有之”。若固有之，故禹之勖舜云[35]：“惠迪吉[36]，从逆凶[37]，惟影响[38]。”盖感应之理，舜禹固信之有素矣[39]。
【注释】
[1]宗庙：古代天子和诸侯祭祀祖先的地方。飨（xiǎng）：通“享”，祭祀，祭献。
[2]大德：指品行高尚的人。
[3]用力：尽力而为。
[4]用劳：勤劳侍奉。
[5]不匮：永不竭尽。
[6]天：天道。事：服侍，侍奉。
[7]顺：顺从，顺应。养：修养，修炼。
[8]诚：真诚恳切。守：遵循，固守。
[9]认：分辨，辨别。
[10]灵明：神明，神灵。
[11]至：极，最。
[12]习染：沾染上某种坏习惯。伪：欺诈。
[13]乱命：悖谬的命令。
[14]结断：了结。
[15]杖：刑罚。
[16]走：逃避。
[17]告：请求，报告。
[18]安：安稳，安宁。
[19]几（jī）：苗头，征兆。
[20]微：苗头。先见：事先表现出来的征兆。
[21]固：本来，原来。
[22]转念：改变主意。
[23]澌（sī）灭：消失。
[24]几：将近。
[25]甫：开始，起初。
[26]真原：本源。
[27]联属：连接。
[28]性命：生命。立：存在，生存。
[29]位：存在。育：孕育。行：施行。
[30]悌：敬重兄长。
[31]法：标准，规范，可效仿的。
[32]厎（zhǐ）：致，使……得到。豫：欢喜快乐。
[33]被（pī）：穿。袗（zhěn）衣：绘绣有文采的华贵的衣服。
[34]果：通“婐”，侍候的意思。
[35]勖（xù）：赞扬，称颂。
[36]惠迪：顺道。惠，顺。迪，大道。
[37]从逆：有违正道。
[38]影响：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比喻感应迅速。影，影子。响，回音。
[39]素：素来，本来。
【译文】
孔子说:“舜帝可以称得上大孝了！以德行而论，他是圣人，以尊贵而论，他是天子，四海之内都是他的财富，死后在宗庙享受祭献，子子孙孙永远保持祭祀。因此，品行高尚的人必定能够得到他应有的地位，必定得到他应得的财富，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名声，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寿命。”
颜光衷说：“《礼记》里说‘小孝是尽自己的能力供养父母；中孝是勤勤恳恳，动心思让父母心安；大孝则是竭诚行孝，惠及天下，让孝道世代流传，永不竭尽。’孔子所说的舜的大孝，便是德行上的圣人所行孝的标准。品德高尚的人接受行孝的使命，分明是报答上天所赐予的生命，用天道来侍奉父母。要知道父母并不只是血肉之躯，而我也不仅仅只是血肉之躯。所有人原本是圆滑光亮浑然一片的，父母是这样，我是这样，天地万物，也都是这样。因此说到大孝，便需要我们顺亲养志。顺亲是以善巧方便触动父母，帮助他们觉悟。养志则是养成为一切众生尽忠尽孝服务之志。如果只是卖气力帮忙干活，侍奉好父母的身体，顺从父母的情绪和欲望，怎么能称得上是大孝呢？然而要顺亲养志，首先必须做到诚身和守身。守身是要保证自身至诚至善。只有分辨真的善，才能识别父母的真正所需。所以说‘自身不能至诚，就不能让父母顺心。’大舜从神明的角度看待父母，将瞽瞍看作是极圣贤极神圣极仁慈的。舜觉得父母要杀自己，只是因为被后来沾染的坏习性蒙蔽了内心。父母的真心原本并不想这样。假如舜随顺父母悖谬的命令，图一时之快，却把极圣贤极神圣极仁慈的真父子的情缘了结了，他又于心何忍呢？因此，舜对于父母的责罚，稍轻的，能扛得住的，便接受责罚；太重的，扛不住的，便逃走；舜没有禀告父母，便擅自娶了妻室。因为只有这样，他在心灵上才能求得安宁。所以《论语》里说‘侍奉父母，如果他们有不对的地方，要讲究技巧，在事情刚刚有苗头的时候，宛转地加以劝止’（“事父母几谏”）。《论语》“事父母几谏”的“几”，意思是说，事情刚刚有发端和苗头。父母原来只有善心，固然是为人子女的大幸事。假使稍微有别的想法，父母的善心也必然不会就此消失。这便是前面所说的转凶为吉的“几”。子女侍奉父母，应当在这个当头宛转相劝。“几”将动未动的时候，要挑动它。“几”稍稍有意向开始动的时候，要接引它。“几”将要被错过的时候，要挽回它。照这样顺从父母，便将父母与我的本源，连接到一起。也把天地万物的本源，都连接到一起。如此，生命的存在又有何愁？天地万物的化育运行又有何忧？”
颜先生这番议论，见识最为高妙。必定像这样，然后才能称得上大孝。必定像这样，从今以后孝道才能世代流传。“不匮”的意思，就是永不竭尽啊。用这种态度侍奉上级，称得上忠诚；用这种态度侍奉长辈，称得上敬重；用这种态度对待朋友，称得上诚信。用这种态度教化下属，称得上仁慈；用这种态度普渡众生，称得上大慈大悲。列举一个孝顺的例子，则世间一切事情皆能效法孝道的精义来做。这就是所谓一以贯之的道理。因此孟子说：“舜能竭尽事父母的孝道，终于使瞽瞍感动，得到快乐。能使瞽瞍得到了快乐，天下的百姓也都受到了感化。”我们若能做到像舜这样，世间的官位俸禄、名誉乃至福寿，自然能受自己掌控，稳操胜券。所以舜做了天子，“穿着绘绣有文采的华贵的衣服，弹着五弦琴，且有尧的两个女儿侍奉他，这一切好像本来就有似的。”所以禹称颂舜说道：“顺道的人有吉报，逆道而行的人会遭到凶报，世间的感应就像影跟随形、响跟随声一样迅速。”看来关于感应的道理，舜和禹本来就深信不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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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阿弥陀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 佛法讲堂 ）：【中国历史感应故事】帝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