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制文请授菩萨戒,师三辞不免,乃立四愿:“一者虽好禅学,行不称法,愿勿以禅法见期;二者身暗庠序,口拙暄凉,愿不责其规矩;三者为法传灯,愿勿嫌其去就;四者若丘壑念起,愿放饮啄,以终余年。许此四心,乃赴优旨。”
讲 晋王杨广制作文书迎请智者大师为受菩萨戒,其请戒文见《国清百录·王受菩萨戒疏第二十六》,智者大师“三辞”,亦即“初陈寡德,次让名僧,后举同学”,但晋王杨广没有同意,认定了只有智者大师才能当自己的菩萨戒师。于是智者大师向晋王杨广提出了四个愿望或者四个要求:
第一,我个人虽然好乐禅学,但是我的所行和禅法的要求并不相称相应,因此不要期待我会传授禅法给你。行不称法,这是一种谦辞,如《汉书·刑法志》:“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见期,期待、期望。
在此,智者大师不愿晋王杨广对于禅学有过多的期望,这是因为智者大师知道,晋王杨广一定也听说了有关自己的种种灵异神通之事,比如大苏妙悟、华顶降魔、群雀谢恩等。作为一个在家人,对于神通总是难免充满好奇之心,他也许会要求你当场显现一下,或者让你传授禅定方法以获得神通。智者大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首先提出了“勿以禅法见期”的要求。
第二、“身暗庠序,口拙暄凉”,暗,不熟悉,不明了。庠序,原义是指古代的学校,如《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这里引申为各种人际关系,如《妙乐》云:“《尔雅》云:东西墙,别内外也。”拙,不善应对。暄凉,犹寒暄,比如谈一些天气及饮食起居之类的应酬话。
因此这几句话是说:我对于各种官场上的规矩不是特别熟悉,对于那些逢场作戏的客套话也不会说,因此希望不要责备我不懂规矩。
第三、为了能够使佛法得以广泛弘传,我不可能总是呆在一个地方,因此要去要留都要随我之意,希望不要有所不满。传灯,和“传法”同义,谓法脉展转相传而不绝,如灯火相续而不灭。嫌,不满、嫌责。去就,去留、进退。
第四、如果我想隐居深山,希望能够任从我便,以度晚年。丘壑,深山幽谷,常指隐居的地方。饮啄,饮水啄食。语本《庄子·养生主》:“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成玄英疏:“饮啄自在﹐放旷逍遥﹐岂欲入樊笼而求服养!譬养生之人﹐萧然嘉遁﹐唯适情于林籁﹐岂企羡于荣华!”比喻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此,前条是来去自由,此愿是最后的归宿。
如果上述的四个愿望你都答应的话,“乃赴优旨”,我才答应给你授菩萨戒。优旨,优待的诏命,这里就是指杨广请求智者大师为其受戒这一件事而言。
时王方希净戒,遂允其愿。以是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于总管金城殿设千僧斋授菩萨戒法。
讲 当时晋王杨广是初发心,对于佛门净戒正是希求仰慕最为勇猛的时候,“故妙愿唯诺”。方希,正当渴望仰慕之时。于是在这一年(591)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智者大师于扬州总管的办公地金城殿为杨广授菩萨戒。
师谓王曰:“大王纡遵圣禁,可名总持。”王赞师曰:“大师传佛法灯,宜称智者(注:自受戒后,诸书往来,皆称弟子总持)。”
讲 在受菩萨戒时,一般都要取一个法名,于是智者大师对晋王杨广说:“大王能够遵奉佛所制定的大乘禁戒,止一切恶,持一切善,可以名为‘总持’。”迂遵圣禁,本义是不以尊贵,能够屈尊降意,遵守佛戒。这是谦辞,在翻译时,“迂”字可以不用翻译,否则诸王刹利来受无上妙戒,反而是委屈他了,这于理不合。
晋王杨广也随即赞叹智者大师说:“大师您传持佛法,使佛种不断,犹如灯灯续焰,能照破迷界痴暗,应该称为‘智者’。”
从本教材来看,似乎晋王杨广在受戒的当场就尊称大师为“智者”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据《国清寺碑》记载,晋王杨广是在受了菩萨戒之后,认为“师氏礼极,必有嘉名,如伊尹之曰阿衡,吕望之称尚父”,于是检《菩薩地持经》,乃赐予‘智者’佳号“。一般地,戒师往往在事前就已经取好了法名的,在受戒的当场告知一下而已。而晋王杨广在事后,为了表示敬师之意,特意翻检经藏,尊称大师为智者,可见这两件事情并非同时发生,在这里为了行文方便,连累而及。在《菩薩地持经》卷五(T30)云:“若在家,若出家,发无上菩提愿已……于智者前,谦下恭敬,长跪曲身。于佛像前作是言,唯愿大德,授我菩萨戒……尔时智者,于彼受者不起乱心云云。”
如小注所云,晋王杨广自从受戒以后,凡是和智者大师之间的书信往来,都称“弟子总持和南”或“弟子总持稽首和南”,备载《国清百录》。
授戒既毕,出居城外禅众寺,即欲西上。王固请留,师曰:“先有明约,岂当相违?”
讲 受戒结束之后,智者大师就出城居住于扬州城外的禅众寺,就马上想“西上”,亦即前往荆湘等地。晋王杨广因为刚刚受完戒,而菩萨戒师马上就要离开,心有不舍,于是一再地请求智者大师能够留下来。但智者大师心意已决,一来自慧思大师于577年圆寂后,十多年来一直未能前去拜祭以报师恩;二来自17岁父母去世离家后,就没有再回过家以报地恩。所以面对晋王杨广的请留,一开始智者大师肯定是婉言谢绝的,但当杨广“固留”时,智者大师只好用以前我们就有明确的约定,怎么能够不守诺言自相违背呢?这就是指前面所提到的第三愿:“为法传灯,愿勿嫌其去就。”如此一说,杨广就不好意思当面请留了。
王乃遣柳顾言,致书请留,待来年二月,约至栖霞送别。
讲 于是晋王杨广派遣柳顾言拿着他自己书写的书信再次请求智者大师能够留下来,如《国清百录·王请留书第二十九》云:“阇梨和尚,经称胜田。种子虽投,嘉苗未植。方用心形,永伸供养。庶凭善诱,日洒尘劳。凡厥共缘,依止有地。”弟子对师父的一片依依之情表露无疑。同时令柳顾言宣口教云:“又欲奉留待二月十八日,同度延陵镇,仍共至栖霞履行,于彼送别。”意思是说,到明年的二月十八日,我和您一起先到延陵镇(今江苏省镇江市),然后再到南京的栖霞山送别。智者大师因为晋王杨广的一再请求,又可能因为已近年底,所以就留在禅众寺过年。
柳顾言,即柳(巧+言),“巧言为辩”,字顾言。少聪敏,好读书,善属文,博览经史。晋王杨广招引才学之事,以柳顾言为第一。后来跟从隋炀帝巡幸扬州,遇疾卒,年六十九。
【隋开皇十二年(592),55岁】
十二年二月,师奉书于王,请为东林、峰顶两寺檀越,王复书许之。
讲 第二年的二月份,智者大师应该如前面所约,已经住在了金陵栖霞寺。如晋王杨广在《遣使往匡山参书第三十九》中曾回忆说:“仰承经过摄山锺岫,寺塔安善,徒众和肃。”就在这时,智者大师写信给晋王杨广,请他为庐山东林寺和峰顶寺的护法。这是因为智者大师以前在庐山的时候,看到“山下伽蓝,偏近驿道,行人归去,颇成混杂”,于是请杨广为两寺护法,“庶藉影响,众得安心,礼诵虔诚,用酬洪泽,并乞勒彼所由,永禁公私停泊”。晋王杨广收到智者大师的书信后,马上按照所请“即付所司,依事颁下”。可见智者大师和晋王杨广对于护持庐山道场大为有功。
对于东林寺的情况大家比较熟悉,现在略微介绍一下峰顶寺的情况。峰顶寺是由梁代法归法师所创,太清年间(547~549),法归于东林寺之南建立戒坛,成为江南三戒坛之一。又有慧景禅师,清卓出众,当他圆寂的时候,山峰松树并雨甘露。智者大师的弟子大志法师于开皇十年(590)参游庐山,就住在峰顶寺中,日夜读诵《法华经》。在大业年间(605~618),因连年打仗,兵源不足,“流徙隐逸”。大志法师感慨佛法衰落,一至于此,在佛堂中,高声恸哭三日三夜,接着上表给隋炀帝说:“愿陛下兴显三宝,当然一臂于嵩岳,用报国恩。”隋炀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大志法师“不食三日,登大棚上,烧铁赫然,用烙其臂,并令焦黑。以刀截断,肉裂骨现,又烙其骨。令焦黑已,布裹蜡灌,下火然之,光耀岩岫。于时大众见其行苦,皆痛心贯髓,不安其足,而志虽加烧烙,词色不变,言笑如初。时诵法句,或叹佛德,为众说法,声声不绝。臂烧既尽,如先下棚,七日入定,加坐而卒,时年四十有三。”(《高僧传》卷二十七、《法华传记》卷十)大志法师曾撰有誓愿文,有见此誓,无不掩泪。在道宣律祖的时代,“庐山峰顶,每至暮年,诸寺现僧,宿集一夜,读其遗誓,用晓道俗,合众皆酸结矣。”
正因为东林寺和峰顶寺都是“先德名踪,垂芳不断”,所以智者大师请杨广予以护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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